第八幕
烟草店。
崔藤在柜台上读报纸,不理辛太太。辛太太边打扫边说。
辛太太:我不是爱传闲话,可你也该听听,大伙都在议论沈棠小姐,说她从不回家,整晚住在外面。另外店门口每天都施舍大米,乞丐排着大队。这店已经成了大伙的笑柄。
杨松上场。
杨松:这是沈棠小姐的店吗?
辛太太说:是的。今天沈棠小姐的表哥在店里。
崔腾赶紧在镜子里看查看自己的面容是否美丽(像女士见到心上人一样),而后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崔藤的打扮,笑了一下。
杨松:我是杨松。(互相鞠躬致意)沈棠在吗?
崔藤:她不在。
杨松:她肯定跟你提起过我。(四处打量)真是一家店啊!我还以为是她编的呢!(他满意地看着小盒子和瓷罐子。)不赖啊,真是不赖。杨松的好运气要来喽。(他给自己拿了一根烟,崔藤帮他点上。)我估计能卖出五百块钱,你觉得呢?努把力?
崔藤:你准备把店卖了?
杨松:咱们店里也没有五百块现钱啊,所以,我是准备卖了这个店。
崔藤:如果沈棠同意你卖她的店,那也太冒失了。这是她的全部生计啊。不能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杨松:我急要钱,否则工作就没了。沈棠不会袖手旁观的。
崔藤:是吗?
杨松:你爱信不信吧。
崔藤:我能问问这五百块钱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吗?
杨松:对我做尽职调查啊?我有个老同学在北京管飞机库房,他能搞到北京到四川航段邮政飞行员的工作。只要我愿意花五百块钱就可以搞定。
崔藤:不便宜啊。
杨松:他得帮忙捏造个渎职罪给现任飞行员,炒掉他好让我顶替,这些飞行员都要养一大家子人,正直敬业一丝不苟,生怕丢了工作,所以得大费周折啊。至于炒掉的那位以后怎么养家糊口,我就顾不了那么多了。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别告诉沈棠。
崔藤:要是过两个月,你也被套上个渎职罪的帽子,那怎么办?
杨松:我多精明啊?谁也对付不了我。
崔藤:杨松先生,你要我表妹付出得很多啊。你让她卖掉店铺,背井离乡,把自己全然交付给你。你计划和她结婚吗?
杨松:只要一切都妥当,就结婚。
崔藤:如果这样的话,卖掉店铺不太明智吧?急售只能贱卖,还不如你和她一起经营店铺?
杨松:我?一个飞行员,围着柜台转着卖香烟?这可不是杨松的事业。
崔藤:一个飞行员能赚多少钱?
杨松:一百五十块钱一个月!我在北京那个老同学说的,看,写在这呢。
崔藤:倒是不少。
杨松:你以为飞行员是白干的啊?
崔藤:我表妹的确让我设法帮你来着,杨松先生。我也不会阻拦她去追求幸福。
徐靡进场,之前在偷听。
徐靡:听说你要转让这个店?
崔藤:徐靡小姐,我表妹要结婚了,这是她的未婚夫杨松先生。他们要去北京开始新生活。如果价格合理,可以转让。
徐靡:你准备开价多少?
杨松:伍佰元整。
徐靡:你盘这家店花了多少钱?
崔藤:我表妹付了一千块钱,货几乎还没怎么动呢。
徐靡:一千块!真是打劫啊!要是后天交易,我可以给你三百元,包括全部库存。
杨松:我们得清醒点。三百元!上等烟草,新鲜进货,完美品质,批发价就有一千元啊。再加上全套家具陈设,源源不断的客源。现在只要伍佰元转让。你要是还犹豫也太不明智了吧。你这么有智慧(抚摸她的胳膊和腿),肯定很懂人情世故,也懂得男人。。。还有女人,对吧?爱情让我们昏了头,不顾利润只顾追求新生活了。(继续抚摸她)我们的爱情为你创造了不容错过的商机啊。
徐靡(被打动了,但还是坚持着):三百元。
杨松(把崔藤拉到一边说):简直是打劫,不过三百块现金也不赖。
崔藤:三百块钱不够你搞定工作啊。
杨松:那这个店还有什么别的用?
崔藤:可卖了店什么都没有了,你们靠什么生活啊?
杨松:三百块现金啊。(向徐靡)成交了,三百元。我们什么时候拿到钱?
徐靡:就现在。(拿出钱)三百元,就当是送给你们爱情的礼物吧。
杨松:签个合同吧,
徐靡:很高兴我们能成交,先生们。帮我向沈棠小姐问好。
徐靡下场。
杨松:谢天谢地,总算办完了。累坏我了。
崔藤:但钱不够啊。
杨松:我知道,还差两百块。没关系,你会想出办法的。
崔藤:你说什么?
杨松:你表妹说你很会赚钱。
崔藤:也许吧,如果关系到沈棠的幸福。
杨松:太好了!北京,我来啦!
崔藤:还得弄到两张车票钱。
杨松:不用,沈棠可以留在这儿。我可不想让她成为我的负担。
崔藤:喔。
杨松:别这么看着我。这世道就是这样,我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其他事都先靠边站。
崔藤:那我表妹靠什么生活?
杨松:她可以靠你啊?
崔藤:这样吧,我先帮你保管这三百块钱,等你买好两张去北京的车票,我再把钱给你。
杨松:好像你真能从我这拿走三百块钱似的。沈棠可以在这继续赚钱,赚到那两百元。
崔藤:你觉得她会一直这样为你牺牲?你要把她扔在这儿了,她还会这么做吗?
杨松:你这是自作聪明罢了!你根本不了解女人。沈棠当然愿意为我牺牲。女人本性如此。
崔藤:要是我反对呢?
杨松:我才不在乎,整个宇宙都反对,我也不在乎。
崔藤:沈棠是个聪慧理智的姑娘。
杨松:你以为她会听你的建议?她是个老派的女人,无私也没自信,不懂人情世故,特别渴望爱情,至少她以为那是爱情,以为有了爱情从此可以不再孤独。我只需要把手放在她的肩上,轻轻地说“跟我在一起吧”,她就会以为听到了爱情的钟声,为此卖掉她老娘也在所不惜。
崔藤:杨松先生,你这也太。。。!
杨松:随便你吧,崔。。什么来着,你叫?
崔藤:我表妹之所以爱上你那是因为。。。。
杨松:是因为她爱我抚摸她的胸口。(吐烟圈)她一会儿会来找我的,要是回来晚了,你就不用等我们吃饭了,我们在外面吃,边吃边卿卿我我地聊聊她怎么去赚那两百块钱。
杨松拿着一盒烟退场。
辛太太(一直藏在后间):这小伙子挺帅的啊!
崔藤:店没了!他一点也不爱她!我该怎么办!(像个困兽一样走来走去,反反复复的说“我怎么办怎么办”,忽然停下)我们也是贫苦出身,辛太太,我们都成了骗子了吗?都成了窃贼了吗?没有啊!我们也有能力做那些坏事,我们也够坚韧冷酷,我也能死命掐住你的脖子直到你把偷的钱全还给我。你知道我能做到。就算这世道艰难,这城市绝望,可我还是会努力爬出深渊啊,不让自己随波逐流地堕落下去。现在倒好,一个姑娘恋爱了,她就死定了。她就这么一个软肋,一招棋错满盘皆输。你如何能藏住自己的软肋呢?在爱情面前你如何能保持警觉?(打开门,街上的声音)苏师傅!打扰一下!
理发师苏福上场,对辛太太点头,辛太太退场。
崔藤:苏师傅,我表妹大难临头了。你曾经对我表妹不错,事到临头我也顾不上礼节和庄重了。
苏福:怎么回事?
崔藤:就在一小时前,这家店被卖了。她现在一无所有。
苏福:哈,崔藤先生,我能想像发生了什么。要记住,沈棠小姐是一个好人。她有一副好心肠。她被我们大伙称为“城市天使”。
崔藤:她的好心肠已经毁了她。我们必须阻止她这样下去。
苏福:也许吧。但换个角度想想,有些事明知无法挽回,就别勉强了。沈棠的好心肠改不了,这是她骨子里的。大家都知道她每天早上都施舍给几个穷人——要是她有能力喂饱四百个人呢?她在想法子收留一些无家可归的人——要是她有能力收留更多人呢?我的牛棚后面还有几间空屋子,她尽可以拿去用。她擅长做善事,就让她放手去做吧。
崔藤:她一定会非常非常感激。
苏福:你赞同我约她一起吃晚饭吗?我会选一个安安静静的高级餐馆。
崔藤:当然!我这就去告诉她。请等一下,我去去就回。
他走到店铺后间。
辛太太(探头进来):看来我们可以开香槟庆祝了?
苏福:八字有了一撇!请去告诉沈棠小姐的客人们,今晚起他们可以住到我牛棚后面的屋子去了。(向观众) 你们怎么看我?我这么做有什么企图?哪有人这么善解人意的?也许你们觉得我约她出去一次,之后整桩事情落入俗套了吧?放心,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不会有身体接触,连递胡椒瓶时不经意地碰碰小手也没有。这将是一次心灵的际会。两个人真心诚意互相帮助。我得确保餐桌上有一瓶白花,(记笔记)白色雏菊放在桌上,白色的,放在桌上。不,我不会对她趁火打劫,我会真诚谦卑地支持她,援助她。但愿她会送给我充满谢意地一瞥。但愿。
辛太太:看来你如愿以偿了,苏福先生?
苏福:万事具备,只欠东风。那些混蛋可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我会赎回这家店,重新开张。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再也没人能来欺负我们四川最善良的姑娘了。对了,我们怎么对付这个杨松?
辛太太:怎么对付一个懒汉、无赖?
苏福:他一文不值。他什么都不是。让他消失吧。他已经成为历史了。(记笔记)成为历史!
杨松上场。
杨松:这儿怎么啦?
辛太太:我去请崔藤先生吧,他可不喜欢这些可疑分子在店里闲逛。
苏福:崔藤先生正和沈棠小姐谈事情。
杨松:什么?沈棠在这?我一直站在门外,没看到她进来啊。谈什么事情?怎么不和我谈?
苏福:你不能进去。你也该知道,沈棠小姐和我就要宣布订婚了。
杨松:不可能。她要和我结婚。
辛太太:太自信了吧?
杨松和苏福争斗着,沈棠走出来。
苏福:抱歉,我亲爱的,我们太不雅观了。也许你可以向他解释。。。
杨松:怎么了?你吃错药了?
沈棠:我表哥和苏福先生达成了共识,我也愿意好好考虑苏福先生的提议。他将要那么慷慨地帮助穷人。另外,我表哥坚决不同意我们交往。
杨松:我们管他们怎么想呢?
沈棠:我表哥是对的。
杨松:他们都说我坏话,对吧?
沈棠沉默。
杨松:也许他们是对的,也许我是个坏人。但这正是我需要你的原因。我是个屌丝,不优雅,没谈吐,也没钱。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万事只能靠自己。给我一点点爱,也许我会改变的。看着我,我会因为你一无所有就不爱你吗?他们逼着你寻找安全港湾,可是完全得不到幸福。看看他,你难道想像不到你的未来吗?他们这是骗婚啊,逼婚啊。要不是我出现,你早就嫁给他了。
沈棠:是的。
杨松:嫁给一个你不爱的男人。
沈棠:是的。
杨松:你还记得那场雨吗?
沈棠:永远记得。
杨松:你买水给我喝,还打算筹钱让我去开飞机?
沈棠:是的。
杨松:跟我走吧,跟我去冒险。
沈棠:苏福先生,原谅我,我想跟杨松走。
杨松:收拾行李吧。
苏福:这简直是强盗逻辑!
杨松:你给我说话小心点。
沈棠:请别告诉我表哥。他肯定会气急败坏的。可我明白我的心。我能感觉到我的心。(对观众)我知道你们怎么想。但我要跟随着我的爱人。我不理智。我不想比较,也不想计划。那都是生意头脑,可我现在不要做生意,这里没有帐目,没有赔赚,也没有输赢。有时你只能如此,失去理智。
第九幕
沈棠在胳膊上挎着小麻袋。
沈棠:我从没这么早起过床,平常这个时候我都还睡在床上。清晨的城市多么不一样, 街边的小报童,路上的洒水车,乡下来的板车载着新鲜的蔬菜。
我常听别人说,当你恋爱的时候,就好像在云端漫步,但真正美好的反倒是脚踏实地。恋爱是最完美的感觉!要是能一生一世都如此该多么美好。到处是美,全部都有意义。不恋爱的时候根本不理解。看啊,这个美丽的城市从清晨中苏醒,仿佛一个老工人呼吸着新鲜空气,走向他的工具箱,开始新的一天。(看店牌)
就是这里了,日出茶馆,我要在这里卖掉我的小麻袋,这样杨松就能去开飞机了。
正当她要进去,有些人走了出来。他们吸毒成瘾,全身发冷,摇摇晃晃。一个年轻人没穿裤子,步履蹒跚,口袋空空如也。一个女人,头发蓬乱,对着垃圾堆呕吐。一个老男人眼珠直转,拉住一个昏昏沉沉的年轻女孩,女孩赤身裸体只穿着旧雨衣和雨鞋。
海洛因。(看着她的小麻袋)我拎着的就是这毒药。我要出卖这毒药,而且根本不属于我。这跟直接杀人有什么区别?我在想什么啊?我无法思索,我被感情左右,我投入了杨松的怀抱。他对崔藤说的那些话居然没有震撼到沈棠。当他抚摸我的时候,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做好事吧,对自己好一点,这也是神明的旨意。
什么是做好事?
不让任何人走向毁灭
也得包括我自己
为每个人带来快乐,
也得包括我自己,
这才是真正的善举。
我知道,我知道,他像一场海啸席卷而去,摧毁了我,摧毁了我得店铺,一路呼啸奔向北京。他心目中只有北京和他的飞机。可他不是个坏人。他是爱我的。只要我在他身边,他就不会做坏事。他对崔藤说了那些话,那只是因为他脆弱。不能只凭一个人说的话就对他下结论。他只是想在别人面前显得强大,他觉得那样显得很男人。(另一个可怜人出现,爬进日出茶馆)。我得告诉他这里的惨象,他会理解的。我得对他解释这一切,哪怕我们两个一起去水泥厂做苦工,也比踩着别人的尸体飞上云端要强。我必须得坚强,唤起他内心深处的善念。
看看我吧,紧张的新娘,我在恐惧和欢愉的夹缝中左右挣扎。
第十幕
郊区一家便宜餐馆的包间里。
侍者为婚礼宾客倒酒。前面站着杨松,他母亲杨太太。
还有辛太太,侄女,嫂子,爷爷,沈棠。
牧师独自站着。
杨松:她没弄到那两百块钱,妈妈,她刚告诉我。
杨太太:那怎么办?要是弄不到钱,就甭结婚了。
杨松:我告诉她我得和她表哥谈谈。沈棠半点用也没有。
杨太太:但她表哥想让她嫁给那个理发师。
杨松:那事儿已经解决了,我跟你说过,那个理发的早就出局了。崔藤明白事理,现在店铺已经卖了,要是没那两百块,我还是没法去北京工作赚钱。
杨太太:我等着崔藤,你去找你的新娘吧。
沈棠(倒酒,对观众):我没看错杨松,他接受了我的决定。看看他现在的样子,他在说笑呢。我全心全意地爱他。(对杨松)我们还没祝酒呢。
杨松:女士们,先生们,为了。。。
沈棠:为了未来。
他们干杯喝酒。
杨松:为了新郎用不着穿租来的礼服。
沈棠:为了新娘的裙子会被雨淋湿。
杨松:为了我们心想事成。这一天早日到来。
杨太太(对辛太太):看看我儿子,我简直太高兴了。我总跟他说,只要他乐意,他能得到任何姑娘。他是个那么能干的机械师,他还会开飞机。他是为了爱情而结婚的,他总是这么说,钱不是万能的。这是真爱啊。(对嫂子)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对于一个母亲来说,真是舍不得儿子啊,可是这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走到牧师那里)仪式别太简短啦,最好又庄重又冗长。要是仪式的时间和你用来讨价还价服务费的时间一样长,那就差不多了。(对沈棠)再等一小会,亲爱的。我们再等一个客人。
嫂子:只要有酒,我们就乐意等。
侄女:慢慢喝吧。
沈棠:今天我们怎么付帐啊?
杨太太:婚礼的日子,咱不谈钱。
沈棠:杨松,我们在等谁?
杨松:不知道。对了,你表哥怎么不来?我挺喜欢他的,挺精明的家伙。
沈棠:我不想谈起他。
杨松:为什么?
沈棠:你要是喜欢他,你就不会爱我。
杨松:别作(zuo1)啦,喝酒吧。(他灌她喝酒)
嫂子:闹什么鬼名堂呢?
辛太太:静观其变吧。
牧师:我必须得走了,杨太太,我今天早上还有另一场婚礼和一个葬礼要主持。
杨太太:又不是我要拖延的。我还指望只买一瓶酒就够喝了呢。(对沈棠)你表哥为什么害我们大家一直等。
沈棠:我表哥?
杨太太:我们就是在等他啊。抱歉,我太老套了,难道等着新娘的近亲来出席婚礼有错吗?
沈棠:这一切是为了那两百块钱吗?
杨松:妈妈只是坚持老规矩而已。我们再等十五分钟。要是他还不来,我们就开始。
杨太太:你们都听说了吧?我儿子要去开邮政飞机了。我是一个骄傲的母亲。这年头铁饭碗很重要啊。
嫂子:工作是在北京吧?
杨太太:是啊,在北京。
沈棠:杨松,你还没告诉母亲你已经决定不去北京了吗?
杨松:我改变主意了,我还是要去北京。
沈棠:杨松,这怎么可以!
杨松:我讨厌四川!我他妈的讨厌这个城市!我看着这帮人,你知道我都看到了什么吗?一群马,瞪着眼睛,向着天空嘶叫。困在马厩里,等着被人骑,被人鞭打,等着老死了被丢去喂狗。你要乐意留在这个鬼地方,随你。我反正要走。
沈棠:但我已经告诉了你,我没弄到那两百块钱啊。
杨松:我知道,你告诉我了。这就是我要见你表哥的原因,谈谈生意。你去喝杯酒吧。让男人们来处理这些事。
沈棠:我表哥不会来啊!
杨松:和他利益相关,他就会出现的。
沈棠:可他已经离开这里了。
杨松:那我们就没有未来了。
沈棠:我们还有三百块钱啊。我们可以买一些烟草,在水泥厂外面卖。
杨松:我站在街上向水泥工人兜售香烟?见鬼去吧。我是一个飞行员。我宁愿一夜之间挥霍光这些钱,或者干脆扔到河里去。你表哥会来的,他会带着钱来的。
沈棠:他根本不可能来。
杨松:你胡说八道。
沈棠:我是爱你的。崔藤谁也不爱,他没法爱,他只懂生意。他愿意让你拿走三百块是因为他觉得开飞机的工钱还挺合算。但他不会再多给一分钱。
杨松:为什么不会?
沈棠:他说你只买了一张去北京的车票。
杨松:他撒谎。看!(从兜里拿出两张票)别让我妈看到。
杨太太:你确定这个表哥会来吗?你们不是在耍什么花样吧?
杨松:你省省吧,妈。崔藤和我。。。那关系。。。没得说(勾起手指)。把门开大点,他一来我们就能看到。(走到门边,踢开门,稍微有点醉得摇晃,走回座位坐下,对沈棠)。他会来的。你表哥比你实际。他生活在现实中。
杨太太:听!
脚步声走近,又远去了。
辛太太:新娘想要结婚,但新郎只对新娘的表哥感兴趣。
沈棠(对观众):他不是个好人。那两张票只是装装样子罢了。他根本不想变好。在四川,到处都是穷人,每天早上守在门外等待施舍。在北京,一个飞行员正在担惊受怕快要丢工作了。为了这些人,我能坚持下去就是为了这些人。
侍者:再开一瓶酒吗,杨太太?
杨太太:不用了。这里太热了,有点受不了。
辛太太:钱包也受不了。
杨太太:我一喝酒就出汗。
侍者:请您结账吧。
杨太太:女士们,先生们,请再耐心等一会儿,新娘的表哥在路上。(对侍者)别烦我们,我们在庆祝呢。
侍者:不结帐我就不服务了。
杨太太: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谁?
侍者:我太知道了,所以请您马上结账。
杨太太:这儿的服务真是骇人听闻,
牧师:我必须得走了。
牧师退场,很明显地,故作姿态地。
杨太太:谁也不许离开座位。牧师马上就回来。
杨松:算了吧 。女士们先生女,既然牧师已经走了,大家都请自便吧。
嫂子:看来联欢会到此为止了。
爷爷:祝新娘幸福。
所有客人都离开了。
沈棠:你希望我也离开吗?
杨松:你就待在这。这是你结婚的大喜日子。(他拉扯掉她的婚纱喝头纱,从窗户扔出去,对着空空的椅子)女士们,先生们,你们怎么这么安静?不喜欢这场戏吗?婚礼延期了,因为新娘的表哥根本不关心。新娘以为她懂得什么是爱情,现在新娘赤身裸体赤诚相见了,全世界都看见吧,她只是个自私自利的婊子。幕间休息的时候,请允许新郎为你们唱首歌吧。
《美梦永不成真之歌》
在襁褓之中你就听过这个故事
穷女人的儿子将继承一笔财富
美梦何时成真
美梦永不成真
穷女人的儿子没能继承财富
好人都将得到好报
罪人也能绳之以法
牛奶面包全部免费
挂在树上随便采摘
美梦何时成真
美梦永不成真
好人总也得不到好报
终有一天我开着飞机飞上云霄
你欠债不再用偿还
你减肥成功轻了四十公斤
你买彩票中了头奖
美梦何时成真
美梦永不成真
美梦何时成真
就在翻云覆雨之间
杨太太:他不会来了。
三个人(杨松、杨太太、沈棠)坐下,杨太太和杨松看向大门。
第十一幕
小王的污水管。小王读一本大书。
小王:古代有个地方叫荆棘村,那里生长着紫薇、柏树和桑葚树。这些树长到二十公分高,就被砍下来做猪栏;长到八十公分高,就被砍下来给大户人家做棺材板;若是长到了两三米高,就被砍下来做成豪宅的房梁。所以荆棘村没有一棵树能得以善终,都是被斧子砍倒的,没法得享天年。这就是庄子所说的“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英文此故事朝代为宋朝。因原味来自庄子,无法发生在宋朝,故改为古代。译者注)
看来百无一用反而是件幸运的事。
神明二浮现出来。
神明二:你在读什么乱七八糟的故事?
小王:这个寓言,不正是沈棠的写照?她没法得到幸福就是因为她太善良了。
神明一(浮现出来):胡说八道。别让怀疑动摇你的信仰。
小王:原谅我。我只是在想,神明啊,您也许能出手帮帮沈棠?
神明一:不可能。(他指向神明三,有点乌眼青)昨天她介入了人类的事务,结果你看看。神明也有行为准则,神明直接介入世俗事务不会有好结果。
小王:有时,你们只要给好人鼓鼓劲。。。
神明三:鼓劲?你指什么?我们能怎么做?
神明一: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她只能自己帮自己。
神明二:苦难能够净化她的心灵。
神明一:她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神明三:我们这次下凡云游一点也不顺利。我们看到了很多努力行善的人,很多渴望高尚的心灵,很多想要行善的决心,但是我们没能遇到一个真正的好人。噢,还得拖着这样的臭皮囊(在自己的后背上抓痒)。每个有点善心的人,都在贫困中挣扎,都被弃作粪土,一文不名。再说了,简直没法找到住处,你简直想不到我们都睡在什么地方。
小王:看您的样子,我能想像到一些。可是,不管怎样,你们总能为沈棠做些什么吧?
神明一:不。我们只能旁观。沈棠会做出自己的抉择。越困苦,她就越强大。耐心些,卖水人,要有信念,所有事情最终都会水落石出的。。。
神明们疲倦地睡去了。小王看着三个衣衫褴褛、精疲力竭、睡着了的神明。
第十二幕
沈棠烟草店的后院。家常洗涤用品在一个手推车里。沈棠和辛太太一起收晾衣绳上的衣服。
辛太太:。。。星期四晚上,他在小紫猫酒吧一直待到凌晨三点。我跟你说,是不想你从别人那儿听到更夸张的版本。左邻右舍都在议论。你丢掉了店铺,而你的飞行员在酒吧里创造挥霍钱财的世界纪录。你一无所有了:店铺、烟草、丈夫、家,都没有了。你想要比别人都高尚,看看你的回报吧。
沈棠:也许我可以帮着徐靡收拾烟草赚点工钱。
男孩子走进院子。
辛太太(赶他走):去去去!露出一点点败迹,街上的耗子就都跑来了。
沈棠:就让他翻翻垃圾吧,也许他能捡到什么有用的。
辛太太:要是有什么有用的,也该归我。你还没付我洗衣服的钱呢。(对男孩子)滚出去,不然我叫警察了!
男孩子退场。
沈棠:你太刻薄了。
(对观众)
赶走别人,赶走一个同类
难道不过分吗?
你前额上的血管
由于贪婪而青筋暴露
伸出一只手
既能给予也能索取
索取难道不是更费力吗
行善多么欢乐!
和言善语带来愉悦。
辛太太:别让你表哥听到你说这些。他的裤子怎么在这?他没穿衣服就走了吗?
沈棠:他有两条裤子。
木匠林涛走进院子。
林涛:你好,沈棠小姐。听说理发师苏福收留了那些无家可归的人,是真的吗?
辛太太:不再收留了。理发师被人拒绝了,就关了那房子。
林涛:我还不起债,现在全家都流落街头了。
辛太太:别指望沈棠了,她马上也要流落街头了。(林涛退场) 到处都是这种人。
沈棠:这太糟糕了。
辛太太:他们可以去住污水管。想想你自己吧,关于你的飞行员的那些事,你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吗?他根本是个坏蛋,你也不无所谓吗?
沈棠:他不坏,都是因为贫穷。(对观众)夜晚我看着他的脸庞,他睡着的时候,仿佛也是邪恶。清晨我举起他的外套对着光亮,布料薄得透明,透过外套我看到他在微笑。我看到他鞋子上的洞,就又爱上了他。
辛太太: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真是自作自受。
沈棠:我有点头晕。
辛太太:你不会怀孕了吧,那可真是好戏在后头了(笑)。那飞行员还真是物尽其用。(提着洗衣篮退场)
沈棠:一个小生命。没人能看出来,但他就在这里。整个世界都在低声私语,“他来了,他来改变这个世界”。
(她托起着想像中的婴儿,向观众)这是个小飞行员!新的征服者,去向未知的国度,翻过高山,越过沙漠。
(牵着孩子的手,走来走去,孩子已经三四岁)。孩子,看看这个世界吧。这是一棵树。鞠个躬说你好吧。你要这样鞠躬(教他如何鞠躬)。现在你和树是朋友了。别怕,这是卖水人小王,他是我们的朋友,握握手吧。妈妈说“请卖给我一杯水,给我的孩子。小心烫。”(孩子喝水)。
这是警察先生,我们离他远一点吧。我们去费鹏先生的花园里采些树莓,别让警察看到我们。你特别喜欢吃树莓吧?小心点,别走到树丛里去。我抱你吧,你能够到了吗?快吃到嘴里,吃进嘴里最安全。糟糕,警察来了!我们赶紧跑。快跑!快跑!
回到大路上了,慢慢走,这样别人就不会注意我们。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男孩子又出现了。震惊地看着沈棠想象中的动作。
男孩子:你要去哪?
沈棠:我也不知道。(男孩子捧着肚子)没有米了,一颗米粒也没有了。
男孩子:你别走。
沈棠:我也不想走。
男孩子:我渴了。
沈棠:这好办。过来,小孩。(对观众)这很简单,孩子想要喝水就该满足他,孩子属于未来。(她跑向小王)
小王:我睡着了!噢!是沈棠啊。听说了你店铺的事,我很难过。
沈棠:那没什么的,小王。我要有孩子了,先别告诉别人,我不想让杨松知道。我想买一杯水。 (他给她一杯水,她转身看到那男孩子在翻垃圾,找出什么东西拼命往嘴里塞)(对小王)你走吧,我现在不太舒服。(小王退场)
他那么饿。他在垃圾箱里找东西吃。(她弯下腰,看着男孩子喝水,《无用神明之歌》旋律响起,沈棠念白)
我的孩子,我的小飞行员
你要降生 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啊
他们想让你也去翻垃圾
看这小孩苍白的嘴唇
我们就这么对待同类?
不幸的人们啊,连自己也不同情
至少,我得保护我的孩子
哪怕我要变成一只母老虎
从今天起,我看到了这一切
我什么人都不管不顾了
我要不眠不休直到拯救了我的孩子
我在贫民窟学到的经验
无情的暴力,无耻的欺诈
全都是为了你
我会对你好的,我的孩子
对旁的所有人我都是一只母老虎
一只野兽
我别无选择
第十三幕
小王沿着幕布走,彷佛是一条路。他停下来,对观众。
小王:抱歉,我得打扰一下你们看戏。你们谁能告诉我,沈棠沈棠小姐到哪去了?她五个月前就消失了,没人再见到她。她的表哥忽然回来了,从那以后,烟草店里就开始有些黑暗勾当。倒是真赚钱啊,可是进进出出的都是些社会渣子。(悄悄地)海洛因。
就在我最需要神明的时候,他们却不再显灵了。命当如此。不需要时一下来三个,最需要时连个影儿也见不到。也可能是因为我担忧得夜不成寐,所以无法梦到神明了。如果你看到沈棠,请告诉她和我联络啊。我们想念她。好人总是被想念。
他走远,下场。
第十四幕
外面下雨。烟草店,华丽,像个大公司。真皮扶手椅和漂亮的地毯。
崔藤,衣着华丽优雅,有点发胖,正在招呼妻子,丈夫和侄女。
辛太太,穿着亮闪闪的新衣服,正在修指甲。
崔藤:说了一百遍了,我从没在后间看到过什么麻袋。
妻子:那就是被你表妹偷走了,她肯定去哪享福去了。你肯定知道她去哪了。
崔藤:我不知道。
侄女:麻袋不见了,而你忽然之间变得这么有钱。。。
崔藤:巧合罢了。
辛太太:要是我就不这么刨根问底。不管怎样,崔藤先生毕竟雇佣了你们大伙。我看他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妻子:可工作把我儿子的健康都毁了。他现在累得半死不活的。
崔藤和辛太太无动于衷。
丈夫:我们也没有证据。除非沈棠回来,否则我们什么也得不到。
丈夫,妻子和侄女生气地离场。
崔藤:工作让他半死不活的?工作什么时候成了谋杀了?
辛太太:自助者,天助之。那些蠢货就算手里有好货也不知道怎么卖。真要变现还需要有些手腕。
崔藤(坐下):我又头晕了。
辛太太:你怀孕已经七个月了,当然会头晕。
崔藤:我能指望你吗,辛太太?
辛太太:百分之一百,绝对可以。当然了,就是要你破费一些。
一个衣着时髦的男人走进来,他是开业那天来要烟的无业者。现在他是个经纪人了。
经纪人:崔藤先生,这是帐本。今日沿街叫卖,销售收入共五十一元;日出茶馆销售收入。。。
崔藤:你走吧,明天再说。
辛太太:你没看见崔藤先生身体不舒服吗?
经纪人:我们和警察有点小摩擦。一个包裹被检查了。。。
辛太太:那你去解决不就得了吗!
经纪人要走。
崔藤:钱!谢谢。
经纪人递过钱,离开了。
辛太太:解开你的衬衫,把束腰松开一点,肯定难受死了。
崔藤:这都是为了这孩子啊,全部是为了这孩子。
辛太太:是啊是啊,全部是为了这孩子。
崔藤:我胖了这么多,人们会看出来的。
辛太太:人们会说那是因为你有钱。
崔藤:小宝宝将来会怎么样呢?
辛太太:你一天问我五遍啊。最后一次回答你,一切都给他最好的,只要我们买得起。
崔藤:是啊。他绝对不能见到崔藤。
辛太太:绝对不。只能见到沈棠。
崔藤:邻居们会说闲话的。
辛太太:你可以搬去一个大点的房子,不用总守在这儿。多喝些水。咳,关我什么事啊。我干嘛在乎啊?经过了这些事,你还是那么不理智。
崔藤:没有啊。
一个衣衫褴褛的人进来,是杨松。他惊讶地看到崔藤倒在辛太太的臂弯里,辛太太喂他喝水。
杨松:我不想打扰你们,没想到你们两个。。。
辛太太:看看谁大驾光临啦。
杨松:原谅我这副样子。我本来还强些的,结果行李弄丢了,外面又下着雨。但什么也不能阻止我来看望老朋友们。
崔藤(对辛太太):去取些衣服。
辛太太:你,立刻滚出去!别同情他。。。
崔藤:照我说的做!
辛太太犹豫着下了场。
杨松:纯羊毛地毯啊?看看谁发了财了。听说现如今人们都叫你烟草大王。
崔藤:小本经营,如履薄冰罢了。
杨松: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崔藤:你却总是时运不济。你没生病了吧?
杨松:哪会?我总是生龙活虎的。
崔藤:那就好。身体是本钱。
辛太太回来,从后间拿了些衣服。
崔藤:试试看。外套可能小了点。
杨松(没来由地愤怒起来):我不要你地施舍。你以为你一件天鹅绒外套就能把我打发了? (整理一下情绪)我不达目的不会罢休地。(恭敬地)崔藤先生,你不会对一个落魄的老朋友坐视不管吧。
崔藤:我怎么能帮到你?
辛太太:我太知道他要什么了。
崔藤:别说出那个字!
辛太太:他上瘾了。他想要尝尝你的货。
崔藤:杨松!
杨松:就一小包,不用多,我只要吸上两三根。我不在乎吃的穿的,我只想要来上一两根。
崔藤:不,不要吸毒啊!永远不要。别告诉我你上瘾了。开始能让你欣喜若狂,可很快就会,很快就会整晚整晚地痛苦颤抖。
杨松:同情同情我吧。给我一些?
崔藤:你能戒掉的,你一定可以。
杨松:我没听错吧,崔藤,一个大毒枭,劝我去戒毒?因为他想让我脱离痛苦?他发财不正是靠着别人的痛苦吗?
崔藤:我有点头晕噁心。
辛太太:我就是担心这个,你身体越来越差了。雨又把杨松先生给带回来了。雨总是让你闷闷不乐又满腹悔恨?
崔藤:你走吧!
外面传来小王的叫卖声。
辛太太:真是阴魂不散,在这大雨天里卖水!
辛太太下场。
小王(进场):崔藤先生,我每周都回来问同一个问题,沈棠小姐什么时候回来啊?已经六个月没见过她了。(崔藤不说话)你也许注意到了,这里发生了很多事。不好的事。如果她在的话,事情不会这样的。(崔藤看着他)有传言说她出事了。你有她现在的地址吗?
崔藤:抱歉,小王。我现在很忙。回头再说吧。
小王:可是近来事情有些蹊跷。每天早上店门外又开始施舍了。沈棠回来了吗?
崔藤:她要是回来了,你说她在哪里?
小王沉默。
崔藤:我警告你,小王,你管得太宽了。别乱打听别人的事。你要是沈棠的朋友,就别再无事生非。
小王:她走之前告诉我她怀孕了。
杨松:我从没听说过。
崔藤:这肯定是骗人的。
小王:你不能不顾事实,崔藤。好人是不会被轻易忘记的。好人太少了。
小王退场。崔藤走进后间。
杨松:怀孕了!也许吧,也不是不可能。他们一定都在嘲笑我,崔藤一定把她藏起来了。太不正当了,太不人道了。我有孩子了。一个小杨松。可他们却把沈棠藏了起来,任由我在这堕落。也许他们把沈棠锁在某个秘密的阁楼上,就连四邻也不知道。(气愤地)这些混蛋以为用一件外套就能把我打发了!(跺脚)这帮毒枭,绑匪!(停住) 有人在后面哭吗?崔藤肯定不会哭。。。谁在哭?谁早上给穷人施舍?如果沈棠还在这里,我一定要找到她。
崔藤从后间里出来,神情如常, 向雨里看去。
杨松:她到底在哪?
崔藤:等一等。九点了。听!哦,什么也听不到,雨声太大了。
杨松:你想听到什么?
崔藤:邮政飞机。
杨松:冷笑话吗?你的幽默感真不怎么样。
崔藤:听说你曾经想要去开飞机。后来呢?
杨松:和你无关。你又想收买我了?用开飞机?你觉得我现在这副样子还能开飞机吗,双手这样抖?别想岔开话题。她在哪?你肯定知道。你把她藏到哪去了?她在哪?沈棠在哪?
崔藤:你不会想知道的。
杨松:她出事了?要是我发现她出了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
崔藤:哼,你能怎样?我想要搞定你用不着费吹灰之力。你到底为什么要见沈棠?
杨松:这也和你无关。
崔藤:和我无关。。。和我无关。。。你倒说说,什么和我有关?
杨松:就是就是。。。我有个提议。。。 我想要。。。
崔藤:要什么?
杨松:就一两根就够,以后我再也不来烦你。
崔藤:这算什么提议!你别想从我这拿到一根毛。
杨松:你表妹会连一两根烟也不给她孩子的父亲吗?还忍心让孩子和父亲骨肉分离?也许她会收留我住下。我知道我从前对她不好。如果我能见到她,我会抱住她。我现在一团糟,可是她曾让我相信我自己。可我却忽略了她。现在我一文不名了,我彻底完蛋了,我承认。我现在只想抱住她。沈棠。沈棠。
崔藤:去后间看看吧。也许有你想看到的。(他指向后间,那里照过来暖光)
杨松(怀疑地看着他):我可不是三岁小孩。我不能自己进去,我现在身体太虚了。我得去叫警察,叫他们支援我。(他很快离开,边退出边紧张地看着崔藤)
崔藤看着他离去,回到后间取出了沈棠的东西:梳子,内衣,连衣裙。他盯着这些东西看了一会,卷起来放进了一个行李箱。
崔藤: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我付出了这么多,总算把神明赐给我的烟草店经营起来。可我却一时软弱,没把那个混蛋抓起来,让他跑了。一分钟也不能软弱啊,一个弱点也不能让人逮到。否则就是一招棋错,满盘皆输。
门外传来喧哗声。杨松,小王,警察走进来。
警察:崔藤先生,我没法再确保你的安全了。迫于民众的强烈要求,我不得不对你进行调查。有举报说你关押了你的表妹沈棠,关押在隔音的地牢里,暗道门还伪装成了假墙,这属实吗?
崔藤:一派胡言。
警察:杨松先生的证词说他听到店铺后面有女人的哭泣声,请你允许我搜查店铺。
崔藤伸手示意许可。警察走了进去,能听到里面敲击墙面的声音。
警察:这里没藏着人。
杨松:可我听到哭声了。这个箱子里是什么?刚才可没放在这儿。
杨松打开箱子, 拿出了沈棠的衣物。
小王向门外的人们喊。
小王:他这有沈棠的衣服!
警察:我得提醒你,请谨慎地回答问题。你说你表妹已经离开这里了,去向不明。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崔藤:我只知道她不在这儿。
警察:随便给我些什么线索吧,为了堵住悠悠众口。
众人吵嚷着,关于沈棠地衣服,血迹,神秘暗道,秘密坟墓。这更加重了谋杀的可能性。警察给崔藤带上了手铐,将他带走。
第十五幕
小王的污水管。神明们非常疲惫,衣衫褴褛,光着脚,一个神明额头上有创可贴,另一个拿着一瓶酒在喝。
小王:我真不敢相信沈棠已经死了。我梦见沈棠了,她说她表哥把她关了起来,不让她出来。 神明啊,你们有超自然的能力,你们能跨越时空,帮帮沈棠吧。
神明一:这次旅行真是失败。我曾经相信。。。
神明二:简直是完败。
神明一:我们回去就得引咎辞职了。这是个什么世界啊?人人都只顾着自己得利。
神明三:比这更要命,人人都还算计着伤害别人。
神明二:连大地都死气沉沉了。听说从前到处是溪流树木和草丛,现如今到处是硝烟战火和烟囱。
神明一:一个好人也没有。
神明三: 卖水的人,这是我们的旨意吗?难道做好人太难了?难道人们根本不愿意尝试?
神明一:只要他们有善念,他们就会成为弱者。这个世界弱肉强食。好人得不到好报。这世界不适合生存。
神明二:只适合混蛋生存。
神明三:也许是我们期望太高了。
神明一:我们认输吧,姑娘们。也许还有办法?我们毕竟找到了一个好人。从没变坏。即使最后她失去了一切,即使她从来没得到幸福,她也没变坏。一个就够了,好人就够了。
他们迅速消失。王四处看。
第十六幕
法庭。四个演员坐在长板凳上,不停地轮换角色。
爷爷:祝新娘幸福。
小王:我尽我所能找来了这些证人,证人越多越好。
林涛:烟草大王把法官买通了。
丈夫:辛太太昨晚给法官家送了一只大肥鹅。我们没希望的。
苏福:可怜的沈棠小姐。这永远也结不了案。(记笔记)永远。
小王:只有神明们能找到真相。
警察:肃静!
神明们出现,穿着法官长袍。
神明三:我们伪造签名会被揭穿的。
神明二:没人相信法官为什么忽然胃疼。
神明一:实际上,胃疼倒是真的,他昨晚吃了半只鹅。
辛太太:这三位是谁?我们的法官呢?
小王:三位高级法官,从高等法院派来的。
神明们落座。警察带上来崔藤,法庭上一篇嘘声。崔藤看到神明们,差点晕了过去。
丈夫:他认识这些法官?
小王:不可能啊。
神明一:你是烟草商人崔藤吗?
崔藤(虚弱地):我是。
神明一:你被起诉,罪名是“为了谋取店铺致使你表妹沈棠小姐失踪”。你认罪吗?
崔藤:不认罪。
神明一:宣证人。
警察:阁下,沈棠是一位年轻女士,对每个人都热情友好,对社区很有价值。崔藤先生是一个商人,精明,不好愚弄。他表妹沈棠十分好心,有时需要崔藤先生出面帮她摆平一些欺负她的人。总的来说,崔藤先生是个值得尊敬的公民,遵纪守法,配合警方执法,另外。。。
神明一:还有其他证人要为被告作证吗?
苏福:我愿意作证,阁下。我是苏福,本地工商协会的主席。沈棠小姐的失踪令我们不胜遗憾,但崔藤先生是受人尊敬的商人,为我们这个城市带来了可观的投资、就业和发展机会。他是筹款委员会的秘书长,还是城市规划委员会的委员。
小王:你们俩一个鼻孔出气。
警察(轻声对神明说):这是卖水人小王,专爱无事生非,阻碍社区发展,且有犯罪前科。
神明一:有任何人要做反对被告的证词吗,这个为社区带来可观财富的被告?
小王,杨松,爷爷向前一步。
警察(对神明):这是一群乌合之众。
神明一:有什么要说的?
众人:他敲诈。他控制物价。他收保护费。他撒谎、欺诈。他行贿。他落井下石。他贩卖海洛因。他喝水不付钱。
神明一:被告,你有什么回应?
崔藤:阁下,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的表妹。我不仅从未伤害过她,我在这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确保她安全。我来这个城市一共只有三次,每次都是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我不想留在这个城市,只是情势所迫。这个城市给我带来的只有悲凉、痛苦。我表妹很受邻里喜爱,那是因为人们只喜爱被他们欺压的人。她做她的好人,我来替她摆平其他。我促进社区发展,人们却厌恶我。
丈夫:我们厌恶你是因为你自私自利,从来不分享你的财富。
崔藤:你为什么不提你上次留宿在店铺里的事?还有你留下的那些麻袋?
丈夫:沈棠给了我们栖身之所,可你却使我们被逮捕了。
爷爷:从来不分享你的财富!
崔藤:那是因为你们偷点心!
丈夫:你才不在乎那几块点心。你就是一心想到得到这家店铺!
爷爷:你使我们被逮捕了!
崔藤:你也知道这是一家店铺啊!对了,不是什么度假酒店。
丈夫:我们真是无家可归啊,法官大人们。
爷爷:你才不在乎那几块点心!
崔藤:你们人太多了,全都来占便宜。船要沉了,船沉了就玉石俱焚。每天早上我都向穷人施舍,正是因为我表妹认为这家店铺是神明的礼物。
小王:可你却卖了这家店!
崔藤:因为我表妹想要嫁给这个飞行员,她要帮他筹钱去开飞机。卖掉店铺是为了筹钱。
小王:你也趁火打击了,不是吗?
崔藤:我表妹对生意一窍不通。要是她经营,迟早会破产。她太好心肠了,她对谁都开门迎接,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不管她是不是养得起这些人。
辛太太:她爱上了那个飞行员,简直难以置信。
崔藤:她有权利爱任何人。
小王:说得倒好听!你还逼她嫁给那个理发师呢,嫁给你的生意伙伴。
苏福:尊敬的法庭,难道放任这个人随意诽谤我吗?
崔藤:她爱的人是个无耻、懒惰、狡诈、自大、粗野、一无是处的混蛋。
神明一:这指的是你吧?(对杨松)
杨松:我完全不同意这些对我人格的评判。但是没错,他是指我。
辛太太:我不用看就知道是他。我们的“城市天使”就是爱上了这么个人。
小王:沈棠爱他正是因为他的缺点,你懂吗?正是因为崔藤说的那些缺点,沈棠才爱上了他。沈棠不是因为爱他才帮助他,她是因为帮助他才爱上了他。
神明二:你说得没错,这像是沈棠的作为。
崔藤:这爱就像癌症,拖垮了她,摧毁了她。
神明一:飞行员,是你起诉崔藤谋杀了沈棠吗?
杨松:不。他认为他关押了她。他还没有杀她,我听见了沈棠的哭声。
神明三:听到了什么?
杨松:哭泣,沈棠在伤心地哭泣。
神明三:你怎么能确定是沈棠在哭泣?
杨松:我听得出她的声音。
苏福:你肯定听得出。你每天都让她哭。
杨松:我也让她笑过。可后来崔藤要把她卖给你。
崔藤:因为我知道你不爱沈棠。
杨松:我那时没有工作,没有希望,一无所有。
小王(对崔藤):你就是看上了理发师的钱和人脉。
崔藤:可是你们倒想想吧,我用钱做过坏事吗?是啊,我是很会赚钱。可是钱财可以做好事啊。(对杨松)你假借爱情之名让沈棠为你牺牲了一切。可是理发师却准备用他的房子和钱财来帮助穷人。如果沈棠嫁给理发师,她会有能力做更多善事。可沈棠不愿意,她做不到。
小王:这么说都是沈棠的错了?
崔藤:是的,大部分是她的错。
辛太太:我早就听够了你们这些人赞美她行善。你们就是想利用她,占她便宜。她做的叫什么好事啊?看看这个无赖(指着经纪人),不到一年前,他衣衫褴褛,在河沟里喝水,正是沈棠施舍他免费的香烟和食物,才使他能这样每日无所事事。现在呢,全靠崔藤先生给了他一份工作,他成了商业经理,帮崔藤先生卖货。
经纪人:的确如此,愿为崔藤先生肝脑涂地。
爷爷:他卖的是海洛因。
每个人都停下来,盯着他看了一会。
爷爷:他是个贩卖鸦片的,他为崔藤先生工作。我们有证据了。
小王:正是!你就是为了建立毒品王国,所以必须先除掉沈棠。你是个毒枭,对法庭讲实话吧。
崔藤:这都是为了这孩子啊。
神明三:孩子?
林涛:我们都有孩子,你有孩子又怎么样?
爷爷:我的孙子,在你工厂里工作,崔藤。现在他死了。
崔藤:你们还不明白吗?我在这里,有钱大家赚,源源不断。沈棠在这,所有人都是死路一条。
辛太太:是这个道理。
小王:可是赚钱的源头已经被下了毒,又有什么好处?
崔藤:做好事会毁掉一切。
小王:那做坏事就能带来好报喽?他是一个罪犯,利用了我们所有人,现在他想一生平安,安度晚年,还时不时做做社区志愿服务?沈棠到底在哪儿,你这个恶魔?
崔藤:我是她唯一的朋友。
所有人:她在哪儿?
崔藤:你们找不到的地方。
小王:哪儿了?
崔藤:我会保护她的。我不会告诉你她在哪儿。你们这些人,你们每一个人,把她撕成了碎片,让她支离破碎!够了!我能坐下吗,法官大人。我请求非公开审理。
众人:他要忏悔了/他要认罪了。
神明一(敲槌):肃清法庭。
辛太太(边退场边说):他们都会惊呆的。
崔藤:他们都走了吗?所有人?神明啊,我已经竭尽全力了。
神明二:你对我们的四川好人做了些什么?
他摘掉面具,脱掉外套。沈棠站在神明面前。
沈棠:我是沈棠,也是崔藤。
你们给我的旨意
活着,行善
像闪电击中了我
把我劈成两半
我做不到
太艰难了- 善待旁人
同时善待自己
你们创造的世界太艰辛
如此悲惨,如此绝望
伸出援助之手
手臂会被切断
帮助迷失的人们
只会迷失掉自己
在饿死之际
谁能抑制住自己作恶?
哪里能汲取力量啊?
只能靠我自己!
可我不够强大。
不能承受之善念把我压垮。
做坏事的时候我能骄傲地行走
胃里装满了精美的食物
你们创造的世界根本不对劲
为什么恶人得好报?
为什么好人被惩罚?
我感到我在改变
变得愈加冷酷
嘴唇薄如刀锋
颧骨尖刻
眼神冰冷犀利
甜言蜜语愈加苦涩
我还想做城市天使啊
一个微笑就能让我如沐春风
我不是好人
我帮助软弱的人
我傻到陷入爱情
我想让我的孩子远离贫困
噢神明啊,你有你的伟大蓝图
我让你失望了
我只是个凡人
渺小的凡人
神明一:够了,你自说自话完了吗?我们又见到你本来欣喜万分,现在我们该怎么想你?
沈棠:我是个坏人,四川的每个人都恨我。
神明一:你是四川好人。
沈棠:也是四川坏人。
神明二:现在她怎么继续生活?
神明一:她内心强大了。
神明二:你没听到她说的吗?
神明一: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了。一团糟。不得不承认,我们的神圣旨意也是帮凶。我们摧毁了他们,现在我们该摧毁整个世界吗?不。这世界存在便是合理的。我们找到了一个好人。我想,一个也就足够了,不得不足够。
他给一个示意,音乐响起,玫瑰色光束。屋顶落下一朵粉色云彩。
神明一:这一趟旅途还算愉快。
神明二:我们喜欢这一趟旅途,也喜欢你们的世界。
神明三:痛并快乐着。
神明一:这段经历是无价的。
神明二:我们踏上归途,一路划过星际,沈棠,我们不会忘记你。
神明三:也希望你记得我们。
神明一:就像在黑暗和寒冷中的一点烛光。
神明们踏上云朵上升。
沈棠:不!别走!别离开我!我该怎么面对卖水的人啊?还有那个我从没爱过的理发师?杨松可怎么办呢?我怀着孕,孩子将来要吃饭啊。我不能留在这!
神明一:继续做好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所有人都进场,他们看着神明乘云升起,感到震惊。
小王:放尊重点!神明显灵了。三位最显赫的神明降临四川,寻找好人。他们找到了一位。。。
神明二:就是她。
所有人:沈棠!
神明一:沈棠没死,只是去度假了。她是我们赐予你们的礼物。她是四川好人。
沈棠:我需要我的表哥!
神明三:不,你不需要。
沈棠:让他一周来一次可以吗?
神明一:一个月一次吧。
沈棠:别走,求求你们了!我还有好多话要跟你们讲。我如此地需要你们。
《消失在粉红云端的神明之歌》
神明:
时间已到,必须出发
拖延无意,难免苦痛
世事多变,只能静观
戏剧已经落幕
你们也在参与
如果没有观众
结局不会同样
神明不必行善
人们才需行善
一切都是幻觉
现在神明退场
沈棠试图追他们,但他们离开了,夸张地微笑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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